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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永浩:像传教一样卖手机

admin
2014年6月15日 15:50 本文热度 3119

[摘要]老罗是明白人,他知道公众传播的重要性,作为乔布斯的另一个门徒,罗永浩对记者与舆论的引导能力,比雷军更强更厉害。

一、像传教一样卖手机

迎着欢呼、惊讶、赞叹、敬佩、膜拜以及批评、质疑、鄙视、调侃、诋毁等的声音,罗永浩与他的锤子发布会,以惊人的魔力横扫一切舆论阵地,无论是微博、科技自媒体、意见领袖、传统媒体,还是创下破纪录的视频直播观看数量,总之,那几日在任何平台,你都躲避不了人们对“罗胖子”以及锤子手机的讨论。

在锤子的发布会上,狂热的气息更是四处弥漫,当老罗登场时,数百号人立刻激动地起立鼓掌,这情景就像一群人,在一起庆祝共同理念的成功诞生。

对于旁观者,此情此景如同韦小宝来到神龙岛,看到教众对着教主齐颂“洪福齐天”。当然,这只是一句玩笑,老罗不是洪教主,锤子科技也不是邪教组织。他是乔布斯的模仿者,他的锤子亦模仿着苹果的一切,让一群人仅仅为一个IT设备便欢呼尖叫,只是他们营销的一部分。

事实上,中国这个全世界最大手机生产以及拥有最多手机品牌的国度,不仅仅是一个锤子,几乎所有手机公司,都渴望、模仿或者说戴上这激情燃烧的光环。几乎每一家有影响力的中国手机品牌,均不缺少自己的粉丝组织,自己的布道圣地—产品论坛;同时在产品发布会上,一定会有粉丝亮相,为产品振臂高呼,并且统一着装,穿上定制的品牌T恤或者套衫。

有趣的是,还没有任何一个产品和商品,包括网络游戏,能够像手机这样,在中国陷入一种集体无意识狂欢。

这一切的源头,还要追溯到苹果。

从公司的角度,多年以来,以一己之力,让大众“激情”参与,只有乔布斯做到过。而乔布斯缔造的苹果公司,早已视作科技界的“宗教”,苹果的发布会、新品排队购买,甚至是苹果零售店,都受到了粉丝顶礼膜拜,并受到舆论的密切关注,甚至让苹果公司几乎不用投入宣传费用。

苹果的门徒

苹果公司被称为苹果教,乔布斯被奉为教主由来已久。人们在消费苹果产品,总会提到一种愉悦的激情享受。2011年英国的一个研究发现,苹果体验会触发的那部分大脑,实际上和在激情的宗教体验下会活跃的部分是相同的。神经科学家使用核磁共振成像(MRI)技术发现,对于苹果粉丝来说,看到苹果产品的图像实际上和一位宗教人士看到神的图像点亮的是同一部分大脑区域。

就在那一年5月,加利福尼亚州加里·艾伦,决定为了纪念苹果零售店开业10周年,而旅行数千英里,从美国西海岸到东海岸,最终到达弗吉尼亚探访全球第一家苹果店。他没有坐飞机,而是租了一辆丰田雅力士行驶了五天,途中穿过I-80州际高速公路沿途到丹佛,然后穿过堪萨斯州、密苏里州、宾夕法尼亚州,进入弗吉尼亚州。艾伦甚至不知道苹果公司将会如何庆祝这个10周年。他只知道他要如何庆祝而到达这一切开始的地方朝圣。

2012年,大洋彼岸的中国,一个网名叫“追杀那只熊”的人也开始不相上下的朝圣之旅,更为难得的是,他是千里走单骑,骑自行车从山东烟台来到广东珠海,为的是一见魅族总部科技大楼的风采,以及表达加入魅族公司的殷切期待。最终,他被招待于魅族食堂吃了一顿大餐,不过没能见到传说中的黄章—魅族公司创始人。

当微软、三星和Google,在美国纷纷开启自己的硬件专卖店时,美国媒体惊呼这是学习苹果的风尚,其实他们不知道,第一模仿者的“桂冠”,应该是中国的魅族公司才对。魅族不仅创办了中国版苹果销售店,还开创中国版的果粉—魅友。

2008年,中国还没有一家苹果销售店时,魅族专卖店就已闪亮登场,不仅店面设计风格,商品摆放方式,就连店员穿着仿效苹果,全部统一蓝色T恤,一样地为顾客安装软件以及解答问题。除了外表与气质的普遍水准没有苹果销售人员那样高,其他都形似“苹果味”。

为了培养了自己的粉丝,魅族会定期赞助这些人举办聚会,赠送他们小礼品,同时让他们像果粉一样,在产品发布时,不惜一切排队购买。而当他们在排队时,魅族工作人员会给排队的粉丝送上麦当劳汉堡,并让销售人员像苹果一样,在门前列队为购买者鼓掌欢呼。

两年过后,宣称用互联网思维来做手机的雷军,将这一切完美地复制,顾客的现场排队,变成了电脑前的抢购F码,粉丝聚会成了小米同城会,还为米粉创办米粉节,在产品发布会上PPT为米粉致谢,以致于“因为米粉,所以小米”传遍中国互联网。

看到这一切的黄章,气愤地指责雷军是在抄袭和偷窃,2013年甚至在魅族论坛上大骂:“不是我曾经教他,他懂个屁做手机。”黄章以拥有乔布斯般固执己见而闻名,并喜欢像后者一样发表用户体验的观点,然后时刻爆一下粗口,以显示自己跟乔布斯拥有同样的坏脾气。

在罗永浩、雷军之前,黄章也是第一个被冠以“中国乔布斯”称号的人,其实黄章骂雷军多少都显得心胸狭窄,因为大家都在学乔布斯的苹果,区别只是如何模仿而已。

发布会的门道

比如手机新品发布会。

如今,中国差不多每月都有一个颠覆性手机发布会召开,数量泛滥到全国的IT记者,也许今天刚刚要在北京见面,明天就可能在上海相聚,再过两日又是我们来相会,相约在北京。

每个手机公司,都将新品发布会当成产品大卖的关键,自小米按苹果的方式举行发布会,接着又一鸣惊人,新品发布会就成为中国手机行业的标配,很多手机品牌一年的市场营销节奏,是按发布会前预热,发布会召开时和发布会后维护来策划。

当然,目前质量最高最有“苹果味”的,正是锤子手机发布会,苹果风格的极简主义PPT完美再现,配以舞台的灯光和雅致的幕布,罗永浩穿着T恤,一个人讲了两个多小时,语言风格也是用的偶像乔布斯式的剧场演讲式风格,5000人的会场,从气势上就足以震撼人心。

然而,即使成功如老罗,锤子的发布会的内容与顺序,与小米、魅族、华为、步步高、Oppo、金立等其他手机,基本没有任何差别:

第一肯定会谈到用户,或者回顾上一代设备的销售情况;

第二肯定会谈到产品设计;

第三必然是产品的硬件;

第四是多半会将重要合作伙伴拉上台撑场面;

第五就是价格公布,接受全场掌声。

在5月20日的晚上,老罗将富士通总工程师五十岚千秋、著名的设计公司Ammunition的灵魂人物Robert Brunner反复提及,还在PPT中展示了知名音乐人张亚东和左小祖咒对锤子手机的帮助。而小米发布会上,当介绍重要合作伙伴时,高通公司(主处理器供应商)大中华区总裁,英伟达(显示芯片巨头)创始人都曾前来捧场站台。

1997年,乔布斯重回苹果时,还曾经将昔日死敌比尔·盖茨作为重要伙伴来介绍。乔布斯的惯用手法就是,扣人心弦地讲完新产品后,最后将神秘面纱揭晓—价格。回首2010年iPad诞生时,乔布斯说出那句“不过只要449美元”时全场的热烈反应。

小米手机1代,锤子T1,都是在最后公布的1999元与3000元的价格,尽管两家公司预先都已曾透过价格,但在现场,还是有大量信众欢欣雀跃。

没错,现在我们看到的手机发布会流程,正是为乔布斯所奠定,或者说受他影响至深,身为一个完美的议程设置大师,乔布斯希望苹果的营销,扮演着福音般的角色,能够令信徒即苹果购买者,走向正式、自然和纯粹产品之路。

乔布斯所做的一切,是让所有人,在接触苹果产品的信息,看苹果发布会,到苹果零售店买苹果产品,所有环节令人感受心向往之的冲动。看看苹果发布会上的灯光、舞台、音乐以及粉丝在过程中晃动的身体,与教堂里20个人的福音合唱团开始演唱歌曲“我要去与耶稣同行”时,同时布道者沿着教堂的四周全速飞奔,并将手臂伸在空中时,这种“被感化”的精神完全一致。

乔布斯不仅把自己的公司变成了神一般的存在,还确保公司拥有自己的固定“宗教”节日,苹果全球开发者大会(WWDC),每年都会有一个固定的新品在此发布,并向教众宣讲新的教义。苹果最新技术的趋势,2013年苹果往扁平化的转变,是在WWDC上完成的。

今年由于参加者众多,苹果不得不采用摇号的方式来决定参会人选。现在,中国也有自己的WWDC,小米科技的米粉节就脱胎于此。

三星的影响

仔细看看苹果的节奏,每年的Mac、iPhone、iPad都会推陈出新,发布新一代产品,这不只是保证规律的媒体报道,并让品牌与进步和创新的关联性更强,同时还让产品的感召力因为升级而延续,就像弥撒的礼拜,也定期为教众举行。而诺基亚传统做法,为市场变化不断开发新产品,只会让产品跟随消费者喜好而不断变化,从而丧失掉那不变的感召力。

不同的是,中国手机公司,将乔布斯指引的营销逻辑,完全走向了另一种极端。为了营造发布会上的气氛,铁杆“脑残粉”无疑是必备品,很多公司直接用粉丝是通过报销机票、赠与丰厚礼物,甚至直接赠送手机来完成。

连努比亚、一加手机和IUNI等互联网手机品牌,仅仅筹办一年,同时产品还未公开亮相发售的情况下,便拥有千上万的死忠粉,更有粉丝死心塌地赶去现场摇旗呐喊,可谓魔幻。

而最近几年的明星公司—小米科技,他们的发布会门票成为黄牛兜售的热卖品,已是公开的秘密,就连F码抢购,也成了下游卖家和炒作者赚钱的利器。甚至很多抢购者居然是深圳其他手机公司的员工,他们利用自己身处行业的信息优势,利用正好于中午12点F码发布时间出手,一旦抢到可立刻转手卖给淘宝卖家,从而收获200至800元不等的利润。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小米的商业操作的成功。也是很多手机公司认为小米真正高明之处,不是取决于米粉的向心力,而是高明的传播。小米的成功,也自然为其他手机公司树立榜样,纷纷将粉丝变成营销利器,将发布会的“指引”,变成诱惑的广告表演。甚至出钱资助网络媒体和意见领袖,操办手机品鉴会和体验会,有的公司一年要做四五十场甚至更多,如果开32场演唱会的杨坤来了,也得甘拜下风。

中国手机公司披着苹果的外衣,骨子里却是现实主义的哲学,这种现象的出现,离不开小米的贡献,也必须提及另一个公司的影响。

这家公司的名字叫做三星电子。

冥冥之中,苹果和三星,或许就注定了是冤家对头。苹果的广告精致,强调情感吸引,并有目的有选择地投放。三星则是反其道而行之,铺天盖地的广告,覆盖了人们眼球所见之处,从报纸、杂志、广播、电视、机场、地铁、公交站、户外LED、视频网站到社交网站等等,无处不在。

总结三星的营销特征,完全可以用“土豪手笔,绝不差钱”来总结,他们最近的一个大手笔,是将伦敦希思罗机场五号航站楼,欧洲最繁忙的航站楼之一,连续两周更名为“Terminal Samsung Galaxy S5”(三星 Galaxy S5 航站楼),在这两周内,机场每一个角落都会出现 Galaxy S5 的相关广告和促销信息。

国王与教皇

18世纪欧洲启蒙运动时期,普鲁士腓特烈大帝、俄罗斯叶卡捷琳娜女皇及西班牙国王斐迪南六世,是狄德罗、伏尔泰等启蒙思想家的朋友,这些专制君王喜好投资艺术家和思想家,因为启蒙可以抗衡教皇的影响,巩固王权的权威。

换一种角度,三星何尝不是手机界的“君王”,三星由举国之力建成,可以生产从手机芯片、屏幕到内存的所有元器件,而为了对抗“宗教的苹果”,三星仅仅在体育竞技领域,就投入不菲:

他们是过去8届夏季和冬季奥运会的赞助商;

巴西世界杯来临,他们斥巨资赞助了梅西等11位世界足球巨星,组建了“Galaxy 11”球队,以推广Galaxy Note 3等产品;

2013年下半年,他们与NBA签订了一份为期3年,价值1亿美元的赞助合同,连续签约勇夺两届NBA冠军,当下最有影响力的篮球明星勒布朗·詹姆斯为代言人,并在号称美国春晚的“超级碗”大赛期间投放了主题为“你永远想不到下一秒”的广告。

在中国,三星曾经邀请101位名人明星,为他们的手机产品做广告宣传视频,其他中国明星代言三星手机,更是不胜枚举。很多人会斥责三星的营销,根本没有技术含量,但凡有名气的宣传阵地,有名气的人,全不放过。

奥斯卡典礼上的策划正是如此,由主持人艾伦·德杰尼勒斯带领梅丽尔·斯特里普、茱莉亚·罗伯茨和布拉德·皮特等一众明星,在三星手机前来了一张自拍合影,这张被戏称为“奥斯卡史上最昂贵的合影”,最后创下了Twitter消息转发量的历史纪录,并引起媒体报道。

不能否认,三星为此获得的巨大曝光,试图抵消苹果的影响。

为此,三星2013年整体营销费用,超过了140亿美元,超过谷歌收购摩托罗拉移动的花费,达到HTC市值的3倍,甚至超过冰岛全国一年的GDP。结果是成功地凭借广告与名人,“国王”最终与“教皇”瓜分了智能手机市场90%以上的利润。

没有乔布斯的号召,缺乏苹果的魅力,却因为看得见的疯狂推广,三星同样成为了中国手机公司学习的对象。科比成为联想手机的代言人,华为巨资赞助西甲联赛,Oppo持续不断的广告大片拍摄,步步高与233名北京音乐学院学生创下手机表演吉尼斯纪录,都离不开三星营销的影子。

而锤子的优酷官方宣传视频里,片头广告播放的却是魅族广告。这种做法,三星两年前就已在中国实行,当时三星S3的广告,出现在其他手机品牌的广告视频、微电影包括视频评测的片头。

2013年三星S4发布会上,这家企业将世俗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百老汇演员威尔·彻斯(Will Chase)掌控了大局,用超现实的演员阵容描绘了一般消费者在不同情况下可如何使用Galaxy S4的各种功能。一支管弦乐队乘坐着液压升降机出现在舞台上,一个小男孩跳起了踢踏舞。

受此影响之下,IUNI的第一次发布会,加入了话剧元素;一加手机发布的最后,是一首R&B风格的MV。

苹果给中国手机品牌带来了崇高,三星则带来了娱乐元素。这就使得中国手机品牌的营销,总是有些违和感,既要有苹果光环下的关注,显出使命的格调,又希冀着三星的世俗热闹,为品牌带来人气与热度。对小米来说这,他们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另类的无处不在

2011年的雷军,突然再次成为媒体的宠儿。他不断向记者倾诉他带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创业心境:他在40岁生日晚宴上下定决心的,因为他一直的梦想,就是打造一家百亿美元规模的公司。当时他已是中国最有名的天使投资人之一,但他还没有成为心目中那个成功的“他”。

媒体很喜欢这样的故事,网民也爱听成功学的故事,那时他说过的一句话:“只要站在风口,猪也能飞起来。”由一个杂志记者写在报道里,然后通过微博传播,成为了形容移动互联网兴起最有名的话语。

除了“传奇”的创业经历,小米手机面世后,领袖雷军逐渐将自己包装成移动互联网的先锋模范。他一直向外界灌输,小米是在用互联网思维在卖手机。2013年11月3日,央视新闻联播头条报道了,小米手机用互联网思维改造手机行业的新闻。至此小米成为互联网思维的引领者,并由闻名于网络,开始转变为家喻户晓的品牌。

雷军坦承,他在模仿和学习乔布斯的产品发布模式,实际上他还学习乔布斯如何引导舆论的方式,小米屡获高曝光的背后,是他频繁接受采访,上电视节目,发表演讲,写微博表达观点,并不断制造新闻事件的付出。

乔布斯本人就很享受公众关注,他尽其所能掌控有关苹果的媒体报道,而且不耻于致电有影响力的科技记者,说服他们写出他想要世界知道的东西。至今,中国还没有任何企业家,能做到这一步。

只是要说服媒体对你的故事感兴趣,披上进步的创新外衣,用宗教般的虔诚,来实现自己的梦想,无疑是最佳诱惑点。雷军需要像乔布斯那样的宗教式激情,来解释他的小米事业,是符合我们时代进步的方向。这样能用最少的成本,获得最大量的关注,从而让人们自愿地谈论小米。经历了金山时期的中庸,雷军恐怕再也不想因为低调无名,而使努力付诸东流。

然而,小米手机是连iPhone一半价格都不到的设备。小米的定位是最有性价比的智能手机。所以,雷军根本无意像苹果那样,通过激发人们激情来持续亢奋,或者说做不到。所以,他需要大量话题,如同三星需要更多更多的广告,来填满人们的眼球,随时想到自己。

从产品的开发角度,小米的做法,就同三星有共通之处。三星的目标群体是整个年轻群体,尤其是时尚女青年,他们愿意为客户开发想要的产品,大屏手机阅读舒适,那就将尺寸做到5.5英寸,甚至6英寸以上。三星曾为自己的大屏手机Note做过这样的广告:“因为屏大,所以显得脸小。”用以暗示三星对用户心理的掌握。

当然,你喜欢4英寸的屏幕,三星也有4英寸的产品,你是某个运营商的用户,三星就会努力成为那个运营商的合作伙伴,现在三星手机一上市,就能向中国三大运营商,或者美国五大运营商同时供货。

而小米同样瞄准年轻群体,甚至是中学生和大学生,他们一再强调价格低的印象,小米红了以后,有小米青春版,近来还有千元以下的红米手机。小米电视的广告语是:“年轻人的第一台电视。”

为了表明对用户予取予求,小米强调他们鼓励米粉参与公司每个环节,从调研、产品开发、测试、传播、营销甚至到公关等等,以此来表明自己与顾客之间亲密的互动关系。我们知道乔布斯根本不做市场研究,他相信自己的职责是教会人们审美,教导人们他们应该喜欢什么。

很难想象,乔布斯以向世界传达真理的态度,去对大众示好。但雷军必须得这么做,而为了时刻让人们记住小米的讨好,他们需要源源不断的话题,在微博上动辄发起转发送手机活动;与可口可乐合作,在3亿个可乐瓶上印上小米手机图案;与QQ空间来合作红米手机的抢购;在凡客诚品上卖小米手机;小米青春版上市前,小米的7个创始人回到大学宿舍,模仿《那些年,我们追过的女孩》,拍了一系列的海报、视频,并广为告知,没有花钱请青春靓丽的演员,凭着几个老男人集体卖萌,产生十足的话题感。

老罗的暗示

雷军的图谋,是利用自己的个人资源、人脉以及小米建立的影响,制造出变相的“广告”。QQ空间为小米制造的抢购弹窗,可口可乐的瓶身,老板们拍摄的微电影……用这些合作的曝光,来替代三星那些直白的、赤裸裸的广告,同时传播小米低成本营销的玄妙。

到今天,雷军向连战送红米手机,与董明珠的10亿赌局,与刘德华的跨界对话,不仅令他身价水涨船高,也让小米的关注,时刻保持前列,在国产手机品牌中随时名列前茅。他们新产品发布初期,F码一如既往地畅销,难以抢到。

乔布斯的布道感召,以及三星的密集投放,从营销本质上来说,并没有优劣可分。缺少乔布斯、马云和老罗这样的天生营销领袖时,也没有资源与关系,让别人帮你推广,那就只能像三星那样,舍得投入金钱来换回影响力。

假如雷军没有经过媒体包装,不是微博大号,没有成为商界领袖,那么他们一堆老男人拍的微电影,又怎会有大量人点击观看?很多人看到了小米营销的投入钱少,但他们没有看到小米新媒体团队高达上百人的工资成本,没有计算雷军个人关系搭建的成本,没有计算小米维护媒体关系的成本。

魅族就犯了这样的错误,黄章创办公司时坚信,可以不用在媒体上投放广告,只要在论坛上同用户沟通,就能完成大部分市场营销工作。这是很多老板梦寐以求的互联网思维,通过口碑而不用钱就能让自己的产品热卖。

可惜,黄章尽管是第一个学习苹果的厂商,但如今影响力远远不如后起的小米,甚至刚刚发布的锤子手机。原因就在于,黄章就算学到了乔布斯的纯粹,但是他没有学到如何令世人为自己的纯粹感动,他也懒于会见媒体记者,更没有气势汹汹的广告。所以,魅族就算披上再多苹果外衣,也是无助于事,用户群体始终无法大规模突破。

直到黄章愿意重回公司担任管理工作,积极寻求外部投资进行推广支持,到各大IT网站和视频网站投放广告时,已经太晚了。小米与魅族,已不在一条起跑线上。当魅族看到锤子影响日益剧增,还想趁机收购,顺便说服老罗搭档黄章。结果,短信被老罗无情地公布,同时还被高傲地拒绝了。

老罗是明白人,他知道公众传播的重要性,作为乔布斯的另一个门徒,罗永浩对记者与舆论的引导能力,比雷军更强更厉害,也更容易得到记者的佩服。他在引领媒体方面,更是照搬了乔布斯的很多做法。

“不是为了输赢,就是认真。”很容易令人联想到乔布斯对待产品的高要求,老罗言必称是乔布斯真正精髓的继承者,就跟苹果的《1984》广告一样,仿佛在向消费者暗示,我的这款产品,是代表着进步与正义的一方,你消费我的产品,就是与创新同行。

老罗表现出的理想主义情结,他的只为精英服务,不妥协等口号,加之过往的经历,倒是真正表现类似乔布斯式的人格崇拜,很多人都是冲着老罗而购买锤子手机。

只是产品还未能达到苹果高度的老罗,是否真的坚持苹果的做派,用布道的方式,用布道的体验,来缔造一家科技公司。

希望如此。

二、罗神之锤

5月20日之前的一个星期,罗永浩每天的平均睡眠时间是2个小时,直到手机发布会开场前15分钟,“手脚全都是麻的”。上台前,他的焦虑像几年前的纪录短片描述的那样到达了顶点,不断靠做深呼吸、伸展运动缓解紧张情绪。到了原定的开场时间19点30分,工作人员告诉他因为观众还没全部完成入场要晚10分钟登台时,罗永浩让自己的人赶紧跑到休息室,把他用来看了一下午PPT的笔记本电脑再拿过来,像一个考试季通宵K了一晚书的学生一样,在老师说将书本收起来之前最后抓紧时间多看一眼。

当他10分钟后悄无声息地走上台,前排眼尖的观众立刻纷纷起立,向他鼓掌致敬,带起来全场的欢呼声。他坐在台下前排的妻子愣了一下,为了不显得太怪,也随大流儿跟着站了起来。观众的热情有些让他意外,也让他迅速地进入了演讲的状态。

相比于一年多前那次糟糕的Rom发布会,这一晚的发布会照旧是超乎意料的“长”,晚上快11点,国家会议中心附近散场出来的人三五成群,挤满了附近的街道,地下停车场因为几个收费口缓慢的处理速度,急待驶出的车从B3排到B2,平均20分钟才开回地面。但与去年不同的是,这场发布会让观众感到了一种愉悦,很多人甚至当场就连着Wi-Fi下了订单。

罗永浩结束演讲后回到酒店,匆忙看了眼微博上的评价后,倒头睡去,一睡就是9个小时。

雷军与唐岩

罗永浩的手机梦始于2011年,那一年,他经营了3年的英语培训学校已经开始盈利,在竞争激烈的培训市场“占据了江湖第二的位置”。

做英语培训学校并非是他的本意,而是给他投资的好友冯唐和另外一个发小儿认为“没做过企业”的他唯一能赚钱的事情。但当学校开始盈利之后,罗永浩很快感到了“没劲儿”,在他看来,这个传统行业里已经很难比别人做得更好、拉开差距,顶多“好个5%、10%,不可能有本质性的差异”。

另一个让罗永浩和他的朋友们遗憾的是,在办英语培训学校过程中的两次大型场馆的演讲宣传的成功,宣传海报、视频的病毒式的传播、复制,已经足以证明他在价值观和营销推广方面影响大众的能力,但英语培训行业又恰恰是一个小众行业,二者难免“不匹配”,做一个大众产品的念头开始萦绕在他的脑子里。

勾引起数码产品发烧友罗永浩做手机欲望的人是雷军—尽管那是一种很间接的推动。“阅机无数”的罗永浩曾在2011年收到过一台小米1代手机的工程样机,把玩之后,觉得用户体验还不错的罗永浩在微博上表扬了几句,引来了雷军的关注和互动。

此前二人身处不同行业,全无交集,很快就有人牵线安排二人见面。雷军曾经的一句“乔布斯有一天也会死,所以我们还有机会”颇让罗永浩印象深刻,他甚至不介意为雷军打工,想象着自己可以在小米手机的用户体验、UI设计、营销推广上大干一番。

但这些想象随着当时11月初与雷军的一次见面后烟消云散,尽管在小米公司等待雷军散会时与青年员工们合影很愉快,但当二人开始聊起来后,彼此才发现想法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罗永浩谈的是用户体验,雷军谈的是高性价比。他们都保持着礼貌,但心里也都多少有些不耐烦,倒是小米的副总黎万强在一边很认真记下了罗永浩的不少想法。

“我以为雷军跟我一样是一个产品经理,但他其实是个商人。”罗永浩说。

3个小时煎熬后,与雷军就此缘尽,但做手机的想法已经在罗永浩头脑中坚定起来,他为自己估测了一个1000万美元的启动资金“门槛”,开始通过新东方去投资界的老同事四处“找钱”。尽管老同事李丰认为以他的演讲、宣传推广能力筹集到1000万人民币不是问题,但如果货币单位换成美元,可能性为0。

随后4个月、二十几次见投资人的过程不幸证实了李丰的“毒舌”,投资人往往听完罗永浩说需要1000万后痛快地说:我给你钱!但当他补充说“是美元”后,气氛往往尴尬起来,结果不了了之。甚至有他的学生拉来的煤老板老爸对他说:你这个培训机构做得刚有点起色,怎么不务正业好高骛远啊?

一晃到了2012年3月,心灰意冷的罗永浩在去美国准备继续跟西门子搞维权时遇到一个朋友,希望他能帮助管理经营自己的网站,有过办牛博网的罗永浩觉得可行,回国后开始招兵买马置办了一个团队,办公室就在自己的英语培训学校所在的新中关大厦12层,计划3月31日网站“开张”。

结果在3月30日,他的人生因为与好友唐岩的见面发生了“邪门儿”的急转弯,被狠狠拽进了手机行业:本来那晚在上岛咖啡,罗永浩准备跟出身网易总编的唐岩聊网站管理,聊完后下楼,罗永浩无意间感叹自己还是想做手机,唐岩顿时来了兴趣,两人又上楼继续聊。

聊到启动资金的高门槛,罗永浩提到了另外一个朋友的建议:像小米一样,先用1000万人民币,拉一个团队用4到6个月开发一个Rom,通过传播继续融资,再做手机。

唐岩平淡地说:“那你就别管了,我给你解决1000万元人民币,你就做手机,别做网站了。”他甚至对罗永浩承诺,在A轮融资的1000万烧掉之前,如果老罗能用18个月证明设计出来的ROM是好产品,并且能被市场接受,即使手机还没个影儿,他也能保证说服风投进行B轮融资。

唐岩曾说,罗永浩的性格特别适合做完美的产品。两年后,罗永浩也把他对自己的评价放进了“5·20”发布会的PPT里:“在一个追求完美品质的人眼中,这个世界是千疮百孔的。”当时观众看着背景图中十几个品牌手机位置不一的耳机插孔、测光孔、麦克风、听筒,笑声一片。

与唐岩结束谈话时已经是凌晨,在回家路上,罗永浩忍不住兴奋,给天津的妻子打去电话,吵醒妻子分享惊喜。

强项与短板

作为一个“外来者”,罗永浩最初的想法在现在看来简直有些幼稚:3个UI设计师,1个产品经理,三四个人做用户体验,六七个人组成技术开发团队。

罗永浩曾在PC时代醉心过UI设计,年轻的他经常乐此不疲地用软件把Windows桌面上的程序图标换来换去,“一搞就会荒废晚上的6个多小时”。

对UI设计的爱好让他知道全球那些最好的UI设计师的名字,甚至知道苹果上每一个图标是谁做的。他与其中很多人有过些书信来往,也清楚他们的身价。

彼时那些kill time的爱好现在成了他的长处,决定做手机后,他很快把Dribble上自己认可的华人UI设计师挖到自己的团队里,“面谈几分钟就能搞定”。之前为他英语培训学校设计海报的Nod Young,则直接被任命为手机公司的视觉总监。

作为一个深度定制的安卓系统,罗永浩团队开发的Rom几乎将所有App的图标进行重新绘制,旗帜鲜明地反对着苹果引领的“扁平化”潮流。罗永浩至今对锤子的设计师团队感到颇为骄傲,他在采访中说他的一位叫方迟的设计总监都被苹果“挖”过,但很庆幸因为自己懂得欣赏他的设计,所以他没有走。“其实知道他被苹果打电话挖的时候,我的心慌得要死。”

同时,罗永浩“惜才”的良好口碑在设计圈也传播开来,一位供职于某门户网站的视觉设计师曾说,他第一次去北京参加设计圈聚会,住宿都是罗永浩来安排的,离开北京的前一天晚上罗永浩请他吃了饭,最后让自己的司机送他去机场。

4个以前他做英语培训时认为用高薪都挖不来的人才,听说他要做手机后纷纷入伙,有个上海的年轻人干脆卖掉自己每年可稳赚几十万的小公司来北京投奔他。他们都不是手机领域专业出身,但在罗永浩看来都“恋物、聪明”,罗永浩让这批人做用户体验,这是他最在乎的领域。他们每天都摆弄新手机,然后在excel表格里,分三栏填写他们认为这款手机在软件上做得好的、做得不好的地方,以及能想到的新主意。

罗永浩始终将自己视为一个产品经理式的领导者,所以在用户体验方面也保持着自己的权威。在5月20日发布的Smartisan T1这款产品上,150多项改进里有40%的创新是由他提出来的,有20%、30%是软件产品总监提出的,剩下的大部分是由两个主要的产品经理和其他一些人提出的。有些想法最初下属并不接受,比如手机上三个实体功能键的设计,就是他“一意孤行”坚持的结果。

罗永浩团队的技术主管曾问过小米第一款手机研发时技术团队的规模,对方说只有6个人,于是罗永浩做手机的最初9个月里,只保持了一支六七人的技术团队。而这几个人里要么是听老罗语录长大的粉丝,要么是女朋友是罗永浩的粉丝。他们投到罗永浩这里并未有多久的职业规划,在Rom难产、后继融资杳无踪影的时候,他们有人会问财务账上还有多少钱,有人甚至想陪罗永浩这个好人走完这段,等着吃散伙饭。

罗永浩手机上再次体现了他以往的追求完美的“毛病”,花费了大量精力在UI界面美观、动画流畅和优美上,让做前端的工程师极为“痛苦”,常常一边骂一边开发。比如九宫格的桌面在解锁后会有一阵风吹过抖动的动画效果,他的工程师被逼着一毫秒一毫秒地调整动画精度。

罗永浩自称搞不定工程师,除了技术骨干他会亲自面试,其余都交给别人去谈。有人评价罗永浩与技术男的思维根本就不在一个道儿上:当一个手机反应需要2秒的时候,技术男追求的是把2秒压缩成哪怕是1.99秒,这才是升级。而罗永浩会想:这2秒我是否可以加进去一个好玩的东西,让用户感觉不出等了2秒?

正是在技术方面的短板,让罗永浩在开发Rom时浪费了大量的时间,一再跳票,以至于去年3月27日的发布会成了他演讲史中的一次滑铁卢。那是他第一次不经过彩排就做的演讲,为了防止演示的手机出故障,现场准备了10部手机以便随时切换。

以罗永浩以往爱惜羽毛的性格,他可能根本不会开这个发布会。但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台”—因为他要给投资人信心,还要为接下来的A轮融资创造条件。

尽管他口无遮拦把雷军、黄章、三星甚至苹果批了个遍,招致大量恶评,但那个半成品Rom还是让投资者看到了些许亮点。在唐岩的“保举”下,曾经给陌陌投资的紫辉创投成为了锤子A轮融资的主投方,最终罗永浩拿到了共计7000万的资金,有了“过冬”的本钱。

高调与谨慎

“5·20”发布会的最后,罗永浩在感谢过雷军、Google、Openssl之后,打出来一句煽情的话:我不在乎输赢,我就是认真。事后很多人评价说这是一种高超的营销艺术,在销售产品的同时,也是在向用户输出一种价值观。他的朋友王小峰干脆撰文一篇,大讲三观与品牌的关系,称罗永浩“骨子里那种想与众不同的性格即使再怎么掩饰也无法不体现在他的产品上”。

罗永浩对此丝毫不否认,甚至认为:“走到今天,让我能坚持下来的原因,很大程度上跟我的价值观有关系。我见过很多我的朋友,价值观比较坚定,后来做了一些生意以后,就开始产生犬儒主义的念头了。”

从决定做手机的那一天起,罗永浩一直在高调地宣传、吹牛,这样的举动也为他招来了不少黑。但罗永浩很坦然,他习惯了行事不给自己留余地,而且高调是他这样一个外行人必须的策略和手段,否则一没人二没钱,他不弄出点儿动静,做手机的路就会更加困难。

“很多人说我的营销是老谋深算、处心积虑,”罗永浩有些忿忿,“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刻意搞什么营销策划,我完全依照我的本色行事就已经是这个效果了。”

王小峰说:中国的商业哲学是闷声发大财,闷声意味着隐没三观,或者符合传统的三观。“张扬”这个词是企业家的杀手,你什么时候见过马云和马化腾张扬过。中国企业家在攫取物质方面的确张扬,但在做生意方面,尽量少惹麻烦。“朋友们只是看到了我敢说的一面,没有看到我小心谨慎的一面。”罗永浩说。这份谨慎其实从他当年做牛博网时就一直存在,延续至今。“5·20”发布会上,选择将100万门票收入捐赠给Openssl前,他做过很多考虑,一是捐赠对象要跟手机一样处于科技行业,二是不能给自己带来麻烦,因此,一个服务器联盟因为不缺钱被排除了,另外一个技术团队因为敏感也被放弃了。

罗永浩做手机的两年几乎除了吃饭睡觉之外都在公司,以前的朋友的饭局也基本不去了,朋友见面大多改为喝茶谈事儿。他慢慢从一个公知型的公众人物向一个企业家型的公众人物转型,甚至对记者说,等手机卖过1000万部,就关掉微博,每年只开一次产品发布会,不想跟公众有那么多对话。

尽管与朋友们往来少了,但对之前的朋友,罗永浩依旧义气,以前牛博网的一个作者刚说手机丢了,他立马儿就给快递去一个Smartisan T1的工程样机。他甚至不回避说Smartisan T1的很多功能就是从媒体人士的需要考虑的,因为这个群体如果用户体验觉得好,那么对产品的口碑传播显然要比金融精英更有效果。

他深谙用户微妙的心理,比如他可以把自拍模式中的180度翻转筛选100多个文案,定义为“保存镜子里的你”,也绝不会加入“美颜”模式:“买美颜手机就意味着承认自己长得丑,谁会这样认为?顶多悄悄在手机里装一个美图秀秀嘛。”

罗永浩坦言自己在科技圈没有什么朋友,甚至反感这个圈子的排外。去年Rom发布后,A轮融资的钱快花光前,居然还有一家手机品牌商来跟他谈,试图收编锤子,让罗永浩非常不爽。

在B轮融资中,罗永浩再次硬着头皮给自己50天的时间,挨个与投资方谈,有时谈了5分钟就知道没有可能,但因为约好的时间是2个小时,只能继续。“5·20”发布会后,3000多份名校、名企的技术人员的简历投到锤子,罗永浩终于为技术团队的人力短缺松了口气,“他们这是觉得我们能成事儿了!”

与雪片一样到来的简历同步而来的,是很多投资人。但罗永浩认为在投资圈自己也没什么朋友,跟他们只是“看业绩拿钱的关系”。

很多人认为3000元的Smartisan T1最终是要靠他的粉丝消费,罗永浩对“粉丝经济”嗤之以鼻。在他看来,前期的高关注度加后期的品质过硬,足可以让他的手机站稳脚跟甚至走向海外市场。在与供应链谈判的过程中,他远没有演讲中所说的那样风光,通常只是简单的英语寒暄之后,显示出腼腆的一面,让专业人士对接。

“不过我以后去美国开发布会,我必须要自己用口语演讲,口语要跟美国人一样,我下半年或明年上半年要找一个外国秘书,天天跟我练英文,甚至会找专业的演讲教练给我练演讲能力。我英文底子好,3到6个月就应该差不多了。”罗永浩又开始亢奋。

或许很多人又会认为他是吹牛,但也许他就会像当年追姑娘,一个月减掉几十斤肥肉一样,逼自己来一次完美的英文演讲。

“现在是企业家了”

尽管罗永浩刻意减少了Smartisan T1发布会上的段子,但还是会像以往的演讲一样,以重复一两句话为提示用来抖包袱。“5·20”当晚,被重复最多的两句话,一句是“鉴于我们只是一个小厂……”,另外一句则是“同事提醒我,现在是企业家了”。

“企业家”这个词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收敛”。他对记者讲的收敛很微不足道,只是一个平时喜欢“占嘴上便宜”的人,要忍住性子,不再像以往那样在微博上与人睚眦必报。

但实际上,从去年Rom发布会前他将微博名字中的“可爱多”三个字去掉开始,将自己简介改为“锤子科技创始人”的罗永浩已经开始“认真”了,以往这个胖子身上散发的那种不妥协的自由主义精神,在实业领域变成了一种工匠精神。从罗永浩在微博上宣布做手机时开始,有人说,老罗以前做的事情偏理想主义,有浪漫主义情怀,不知是否能与技术团队的理工思维相适应,千万别成为矛盾。后来事实证明这种担心成了现实,但罗永浩很快学会了调整和妥协—比如Smartisan T1最后按照工程师团队降低风险的出发点,保留了安卓可以换壁纸的原生桌面,而非坚持九宫格到底。

不过他会嘴硬地加一句:“我们迟早是要消灭原生桌面的。”

罗永浩逐渐还是摸索出了与技术男们沟通的方式,请来前摩托罗拉的三个硬件研发主管人之一、硬件权威钱晨博士的过程就是例子。离开摩托罗拉后钱晨已经对手机行业心灰意冷,罗永浩屡次想用讲故事的方式请他加入锤子都没成功,最后,他用PPT讲产品的设计亮点时,打动了这位比他大十几岁的前辈。

在钱晨成为锤子的CTO之前,罗永浩甚至做好了做贴牌机的准备。钱晨的加入让他从与技术工程师们的沟通中解脱出来,前辈振臂一呼,那些散落于北京、深圳的前摩托罗拉技术骨干们纷纷投奔,罗永浩一下有了一支近200人的技术团队,成为了Smartisan T1耗时不到一年就定型的关键。

去年7月,锤子成立一周年之际,公司的办公地点从中关村搬到了望京摩托罗拉大厦,联想到摩托罗拉在手机市场的失败,很多人说起当年马云创办阿里巴巴时,听说选的地方曾经倒闭了七家公司,毅然选择了换地方办公。罗永浩说:作为科技公司,我们不信风水。

其实“搬家”的原因是,摩托罗拉大厦的租金比中关村那边便宜30%。锤子科技搬进写字楼一年后,电梯里提示保密的警示、以世界各地城市命名的会议室,这些摩托罗拉曾经的印记都原封不动,甚至连地毯都没换。这一方面说明了一年来锤子团队的工作强度让行政人员无暇顾及这些细节—10个月时间里,锤子的团队每月平均招进22人,HR几乎是每天招1人的强度—另一方面,或许同样是节约成本。

“很多工程师过去在摩托上班,家也在附近,如果要去中关村上班,心理成本会高一些。”罗永浩现在喜欢把“成本”挂在嘴边。曾经,一个小螺丝按3美分还是5美分,对不懂供应链的罗永浩来说“都挺便宜”,现在,罗永浩已经不再是觉得一个元器件“加个2美元也就12块人民币尽管往里加”的主儿了,听到元器件增加几毛钱人民币都会“耳朵竖起来”。

“不考虑这些,就没有利润率了。利润对我们始终都很重要,因为我们是要做品质的,做品质的话没有利润率就是恶性循环,有利润率就是良性循环。比如苹果,苹果因为有一个高昂利润率支撑,才能去开发所有厂商想都不敢想的事。”罗永浩说—他在与人谈手机时依旧像一个果粉。手里的两部手机,一个是白色的iPhone5S,一个是黑色的Smartisan T1。

不过老罗在“人性化”上仍旧可以不计成本地投入,办公室的咖啡都要用专业的咖啡机和高品质的咖啡豆,咖啡用没有LOGO的纸杯装好,总令人联想起过去的特供香烟和白酒。一位长期观察锤子的媒体人士说,在中国,不腐败又能一顿饭有十几个菜的地方,就在锤子科技。

三、你会粉老罗吗?

2011年春节,25岁的青年吴恒给39岁的罗永浩发了一条祝贺新春快乐的短信。半小时后,当他看到罗永浩“恒爷,你也新年快乐”的回复时,差点没从车上摔下来。

作为资深罗粉,吴恒有着典型性罗粉的成长路径:听着“老罗”语录长大。2004年,他初入大学,对世界满怀迷惘。在听网上热传的老罗的段子,也就是那些新东方课堂录音的过程中,他修正了自己对户籍制度、抵制日货、民族关系的一些看法。

修正意味着推翻意识里一些牢固的东西,难免痛苦。但老罗的段子却像裹着糖衣的炮弹,卖相可爱。以至于多年以后,在他从教育培训、牛博网运营全身抽离,投入手机界时,他留给人的初始印象仍然是一个“相声演员”,说笑话的。但在吴恒看来,对于浸淫应试教育多年的学生来说,老罗的段子就是很好的完成启蒙的前戏。

这些年,他目睹了老罗如何做一个英语培训学校的校长,如何和西门子冰箱死磕,如何和网友掐架,直到当下,他如何高调推出锤子手机。

“如果世界上真有‘现实扭曲场’的存在,我认为老罗算是我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吴恒这样总结,“老罗的价值观会通过一种你难以察觉和抗拒的方式输出给听众。”

而这让罗永浩人爱之者众,恨之者也众。

洗脑

如果一个人是操控情绪的高手,有影响公众的能力,难免会不自觉地被人认作“教主”。这是罗永浩的尴尬,就如同他在教书时,鼓励学生独立思考,自己的段子却被冠之“语录”。尽管他有自知之明,对此有着自省:如果真膨胀,拿自己当皇帝,那就傻了。但他吸引周边注意力的强大能力还是让很多人抱持怀疑与警惕。

当下,作为争议人物罗永浩的粉丝,可能会面临这样一种质疑:你是否被他洗脑。

36岁的IT男樊莽就遭遇了这一切。5月20日是他36岁的生日,他选择庆生的方式,就是去参加同一天在国家会议中心举行的罗永浩的锤子手机发布会。

在很多同行、朋友眼里,罗永浩一直在贩卖“情怀”“理想主义”,而樊莽显然中招。他们送上嘲讽:你被老罗“洗脑”“忽悠”了吧。当他因为没有及时抢到发布会的票,转而决定花五百块去抢购一张转让票时,他看到了同事一个鄙夷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你懂的。”他说。

和很多人一样,樊莽没有料到自己会成为一个中年胖子的粉丝。十多年前,在东北老家,他因为打发无聊,从堂弟Mp3听到的老罗语录让他兴奋得彻夜难眠。他感觉那些神奇的段子,非常契合他对于生活真相的判断,而借助老罗的表述,他进一步确认了自己对于叛逆、民族主义、中医这些概念的理解。

和樊莽一样,很多受访的罗粉都对老罗所带来的“洗脑”表示感谢。中科院物理研究所在读的博一学生,27岁的王海鹏认为“洗脑”这个词组本身并无褒贬意义,所有的教育都可看做“洗脑”,关键是看洗进去了什么。

他认为老罗的洗脑对他最直接的一个影响是他不再买盗版书,开始用开源软件(好多年不用破解的office),iPhone没越狱,应用自己花钱买。而这些自觉来自对老罗理念的认可。老罗办英语学校时,就在演讲里提到,公司使用的全部是正版软件。

21岁的韩朝自诩是老罗的脑残粉。但他认为自己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脑残。在他看来,老罗式的励志是一种反励志的励志。传统的励志、鸡汤都是通过故事讲输赢,而老罗则在强调要享受做事的过程。

他甚至试图重新定义罗粉,认为他们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粉丝,而只是认可老罗谈到的一些美好价值。从广义上讲,他们其实是老罗的朋友。

可能

5·20发布会时,在新浪微博,罗永浩拥有679万粉丝,十天后,粉丝涨至700余万。在罗粉背后,是这样一种影响力:它只需要耗时几十分钟就让一个科技类发布会的门票售罄,票价最高时可以被炒到三千元。罗永浩在现场发出的“我爱这个世界”几分钟内可获得上万的转发。在视频网站优酷网的直播中,累计登录的观看人次加上外链播放,共约一千万。这个数字是优酷春晚直播观看人数的4倍,也是爱奇艺《来自星星的你》大结局直播的7倍。发布会结束近48小时,预订单已超过五万。

参加发布会第二天下午,樊莽在朋友圈发出一张购买锤子的截图,写着:优惠了五百。下单了锤子手机。

尽管“教主”罗永浩在采访中,多次强调粉丝文化在他的产品里完全不重要,靠粉丝卖手机是外界彻头彻尾的误读。但当他在发布会输出的“我不在乎输赢,我只是认真”这一价值观,激起人的保护欲望,从而被粉丝呼应成“你只管认真,我们帮你赢”时,我们知道,罗永浩兜售出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手机,他的这个行为背后,投射着很多人在情感、理念上的诉求。

政治学学者刘瑜说,所谓的粉丝文化常规是一种无脑文化。但是老罗的粉丝好像是一个例外。在她看来,粉丝对于老罗的喜欢,其实是对中国社会中很多黑暗、城府、犬儒东西的不满。他们通过老罗,看到在中国这样一个国家,一个人还是存在可以过上一种有勇气、正直、热情、有创造力的生活的可能性的。而他们也想加入这种可能性。

同样有着“罗胖子”之称,打造出“罗辑思维”这一自媒体的罗振宇把粉丝对老罗的崇拜归结为他们对于生活的热望。他们在老罗身上看到一个平民成功的可能,并因此激励自己。

高调

当IT男樊莽在朋友圈秀出购买老罗的锤子手机截图后,他获得这样一些评论:1.你居然是罗粉啊,锤子手机能砸冰箱吗?2.你被洗脑了吧!3.老实说,从技术角度不看好锤子手机。4. 3000也太不值了吧。5.一个不懂技术的人能做出什么东西?

在大象公会总编辑、好友黄章晋看来,如果不是从“老罗语录”、牛博网等路径来了解罗永浩,而只是从微博片段,从漫天遍地的报道,从砸“西门子”冰箱、和“方舟子对骂、谩骂手机界同行等切入,很多人会对他持有生理性反感。

锤子手机在持续遭遇各种质疑:从重量、到功能设置、到硬件价位到营销手段。科学松鼠会成员、通讯专业博士张弛,微博 ID“奥卡姆剃刀”认为罗永浩的高调风格使得他更容易遭到质疑。但从消费者角度而言,高调其实是一种商家更重的承诺。如果经不起验证,高调必然将商家自己逼上绝路。

即便是资深粉丝吴恒初听老罗做手机,也是忍不住笑了。自诩诗人的老罗,可以教英语,拍电影,出书,但做手机?——这步子迈得未免有些大了。但他随即想到,这种限制是否是一个无形的框,预先设定了成败。这个框框住了自己,如果别人不按这个框行事,还会恼羞成怒呢。

黄章晋认为,如果把老罗放在一个小城市或者别的时代,他会是一个“刺头”“愣头青”形象,但是放在当下的大城市,有性格自由发挥的空间,他就有成功的机会。在他眼中,罗永浩是个轴人,诚恳又偏执。他的存在,拓宽了中国人的多样性。

他有一堆例子佐证:就他那胖身段,去跳霹雳舞,愣是拿过东北地区第三名。特别值得说道的,是他的减肥史。因为探听到女方因为嫌弃他胖,他愣是选择两个月不见面,58天掉了48斤,瘦成“王杰”。除了控制饮食,他每天慢跑10000米。

你可以想象,一个将近两百斤的胖子在跑道上呼哧而过的场景,头几天他是跑400米都要瘫掉,所以基本是走多跑少,过了两星期,可以持续跑了。三个星期后,全程耗时缩减到一小时——当然,后来又反弹了。

作为年近三十,却一事无成的高龄“屌丝”,闻听新东方的老师都拿“麻袋”分钱后,他兴冲冲去应聘。在被强烈暗示不是教课的料后,他仍不肯放弃。最后,和所有的励志故事的结局一样,他被录用了。只是,更为直接的原因,是他恰好赶上一个心理素质更差的竞争者——馅饼就这样砸了下来。

输赢

黄章晋有和老罗交流过他的一些“过激行为”,譬如和网友掐架,过于直接地批评同行。发现很多事情都是老罗在充分认知后所做的,他能逻辑自洽,如果认知有错,他也会主动认领。

而这种“轴”似乎也是他所倡导的“工匠精神”的来源。尽管他那件出镜率很高,从秀水一买一打的藏蓝色中袖衬衣是地摊货,但对于经手作品的美,他却有一种近乎强迫症式的偏执要求。牛博网时期,针对刘瑜主页的背景图,他执著地要去选择一个设计大师的作品。5·20发布会上,对其他手机设计上的一些挑剔、不满,在刘瑜看来,同样是他对于审美的强迫症的发作,他无法容忍一些细节上的粗糙。

在罗振宇看来,即使锤子手机发布失败,罗永浩还是不会输,他有能力将事情描述成一个悲情英雄暂时受到挫败的形象,然后背对着大众、面朝大海说一句,让我们再来一次。

在粉丝们看来,罗永浩也不会输。他们认为,未来的商业社会,轴心很可能不再是产品,而是人格。就如同人买一个LV包,买的不仅仅是一个产品,而是整个环境对品牌的认可。

罗永浩的锤子手机就是这种现象下的一个案例。他的经历表明一个过去在注重分工的工业社会,必须是行内人经过多年摸爬滚打,经验积累,才能完成的事现在可以依靠一个人的禀赋和汇集自己周边注意力的能力,得以完成。

而成为一个怎样的人一直被罗永浩当做理想的终极目标。他曾设想过,如果当年他没有去新东方做老师,上课的内容没有被当成语录发到网上,他一生是否会在东北的一个小镇上很寂寞地死掉。

他拿韩寒的事例来回答自己的疑问:假设韩寒没有成名,没有赚很多钱,而只是有一天,你偶尔路过上海郊区的一个小镇,碰到一个籍籍无闻的年轻人,但如果有幸和他坐下聊聊天,仍然会觉得他是一个非常牛逼的年轻人。

在罗永浩看来,韩寒本来就是非常好的人。而自己同样如此。


该文章在 2014/6/15 23:19:53 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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